酒趣

　　林小瓯

　　昨天带小家伙出去吃饭。小家伙强烈要求喝酒，于是，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点饮料，小家伙兴奋地举着杯子：“妈妈，小年糕和你干杯！”哐当一声，玻璃杯猛烈地撞击过来，小家伙发出快乐的咯咯声，仰头就一咕噜灌了下去，一只手不忘推我：“妈妈，你喝，喝完！姐姐！你也喝！”他清澈的小眼睛追着你，锲而不舍地招呼你，我只得喝掉了杯中的饮料。两岁的小伙子乐此不疲地跟我干杯。殷勤地劝酒，引得安静的餐厅欢笑一片。我暗暗发笑：这小子，长大了说什么也得是个酒中人。

　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老爸喜欢在晚饭前喝上小杯酒，可以是白酒，黄酒，米酒，加饭酒，杨梅酒，红酒，看着他滋滋有声的慢慢啜着，似乎看到了爷爷的影子。爷爷快90了，还是喜欢在晚饭前喝一点白酒，奶奶也老得颤颤悠悠了，没能做什么好的下酒菜，蒸条鱼，煮点青菜，也就凑合一顿了，爷爷不讲究，慢悠悠地夹点菜，缓缓地抿口酒，眯缝着双眼，我一连呼唤了好几声：“爷爷，爷爷。”他充耳不闻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，或许他只是专心地品尝辛辣的白酒带来的刺激，似乎喝下去的是琼汁玉液，吃下去的是山珍海味，那神态特别的享受与忘我。如果姑妈来了，弄上几个可口的菜，更是连浑浊的眼睛都散发出光彩来，酒喝完，来一大碗的米饭，扒一口，塞了满满一嘴巴，不出声地细嚼慢咽，再扒一口，一碗饭就没了，看爷爷喝酒，吃饭，真是一件极其满足的事情。

　　爸爸退休后，听从妈妈的建议：晚餐要少吃。于是将喝酒改到了中午。偶尔，双休日的时候，我便陪父亲喝一回，爸爸小半杯白酒，我一杯红酒，几口下去，父女俩的话匣子便打开了，东扯一句，西拉一句，一个中午说的话比一个月还多，父女俩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，便在各自的心中滋生，蔓延。不仅我们醉了，我的孩子，我的母亲，我的丈夫，似乎也在这浓得化不开的亲情里，变得温柔，幸福，连空气也带着丝丝温情，似乎全世界只剩下相亲相爱的我们。我赞父亲才子，父亲夸我才女，父女两个互相打趣，欢声笑语乐个不停。世间，最懂我的是父亲，最爱我的是父亲；世间，最牵挂父母的是我们，最爱父母的也是我们。父亲由于女儿的陪伴而幸福，女儿由于父亲的快乐而满足。晕乎乎地搂着小家伙午睡，平常要抱着又拍又哄才能睡觉的调皮家伙，此刻知道他妈妈醉了，竟然在怀里滚了两下，自己睡着了。我怀抱着小小的他，摩挲他稚嫩的肌肤，亲吻他小小的手脚，感叹他的美好。我的心脏在胸腔激烈地跳动，头晕得如坠云里雾里，但是嘴角挂着笑，心里藏着乐，好一个美好的午后。

　　乘着酒势，我昏昏然睡去，梦中，王羲之在兰亭修禊，用耳杯盛满酒放在溪水上游飘飘荡荡，停在谁的面前，谁就喝了这杯飘到跟前的酒，他闲散地坐在清澈的水边，迎着轻抚的微风，沐浴着清透的蓝天，映衬着满目的绿树，施施然地说：虽无丝竹管弦之盛，一觞一咏，亦足以畅叙幽情。这酒喝得多么清朗！陶渊明说，吾性嗜酒，造饮辄尽，期在必醉，既醉而退，曾不吝惜去留。常衔觞赋情，以乐其志。你看，这酒喝得多畅快！李白爱喝酒，后人称他酒仙，他开琼筵以坐花，飞羽觞而醉月，这酒喝得多绚烂！王禹偁坐在他的小竹楼里，待其酒力醒，茶烟歇，送夕阳，迎素月，这酒喝得多浪漫。李清照坐在梳妆台前，喃喃地说，唉，浓睡不消残酒，海棠依旧在，美人暮已迟，这酒喝得多忧伤。林黛玉跟小姐妹们喝酒，免不了花前月下，吟诗作对，千娇百媚，这酒喝得多么妩媚。史湘云醉卧在芍药丛里，那绯红的脸颊，娇羞的神态，连芍药也要羞涩地躲藏。这酒喝得多么香艳！清冽，透明，醇香的酒穿过岁月的长河，带着文人骚客的情怀，幽幽钻进我的梦乡，酒不醉人，人自醉。

　　国人好酒，孩子满月喝酒，周岁喝酒，娶媳妇喝酒，新屋落成喝酒，老人老去喝酒，升迁喝酒，高中喝酒，喜也喝酒，苦也喝酒，得意喝酒，失意喝酒。能的喝酒，怂的也喝酒。

　　现在的人喝酒，讲究热闹，喝到兴起了，你对着瓶子吹，他倒在大海碗里灌，人人面红耳赤，各个跃跃欲试。呐喊声，欢呼声，声浪高得如排山倒海，你勾肩，我搭背，热情涨得如云霄冲破；你称兄，我道弟，感情深得如胶漆相融。脚步踉跄地摸回家，虽说翻江倒海，痛不欲生，可这酒，喝得山呼海啸，激情澎湃。谁说，不酣畅，不淋漓？

　　商纣王酒池肉林，糜烂奢华；阮籍与猪同醉，疯癫放肆；刘伶醉酒脱衣，放浪形骸；酒，过量便疯魔。小时候有个邻居，早上一起来，就要在酒缸里勺酒喝，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，终于有一天瘫了；有个远房的长辈，喝起酒来没完没了，大家都困得摇摇欲坠了，他还是拉着喝，谁不喝就是不尊重他，就要翻脸，现在糖尿病了；有一个朋友，在茶座里，别人喝茶他喝酒，现在被带去精神病院强制戒除酒瘾，据说没有成功，反而变本加厉，老婆嫌孩子恶；另有一个认识的人，天天浸在酒里，结果面瘫了。醉酒伤身，小酒怡情。

　　男人不喝酒不可谓气概，女人不喝酒不可谓娇媚。

　　希望可以花间一壶酒，夏急雨，冬密雪，送夕阳，迎素月。亦人生之乐事也。